城市精神的自然回歸
:2016/09/28
:尚層裝飾
:4140 字號:小中大
今年是馬巖松帶領MAD 回到中國發展的第11 年,在此期間,馬巖松圍繞“山水城市”這一人居理想向我們呈現出的并非只是個人化的建筑作品。他所致力于實現的是人、建筑與自然的和諧共生,是一座座獨具精神氣質的現代城市。
“大城市決定著一切,和平、戰爭、工作。大城市是創造世界作品的精神工廠。”勒. 柯布西耶(Le Corbusier)在《明日之城市》中為我們描繪了這樣一幅關于未來精神家園的令人期盼的藍圖,但同時亦表達了因城市發展過快而產生的擔憂,柯布西耶用“淹沒”、“泛濫”、“入侵”三個詞語來形容在機器時代影響下城市精神的升華遠遠落后于城市發展的現實,同時這種擔憂也預言了大城市在開疆破土的現代化進程中所必然出現的矛盾:城市充當了人與自然之間的屏障,不同城市的獨特氣質越發模糊和趨同。
北部灣1號“假山”與’桂林山水”、廣西特有的喀斯特地貌形在地域文脈上形成了呼應。與海面連城一體使建筑本身成為一處自然景觀。
距倫敦世博會水晶宮的建造已過去160 多年,然而現代城市的規劃者們似乎仍舊沉浸在工業革命帶來的躁動之中積極地開辟新興城區和地塊以應對蜂擁而至的大規模人口。與此同時,現代主義建筑端坐在由精確參數勾畫出的城市網格上挑戰著城市天際線,而建筑所在場地的自然屬性則往往被忽略不計。上世紀80 年代末90 年代初,正值中國城市化的初級階段,錢學森先生在1984 年致《新建筑》編輯部的書信中提出了“構| VoGlASS建園林城市”的設想,又在1990年呼吁把微觀傳統的園林思想與整個城市的自然山水結合起來。時隔20 年,馬巖松《山水城市》一書出版問世,這是馬巖松多年來對人、自然、建筑、城市之間關系的思考總結,亦是對錢學森先生所提出的“山水城市”概念的梳理和重新闡述,它的普世意義在于提醒人們關注現代城市在精神與靈魂層面的日益匱乏、人在城市中的缺位,以及引導我們思考如何修復城市與自然的和諧關系。馬巖松坦言,從學生時代的作品到如今實施的具體項目,自己對中國古典美學的特殊情結一直貫穿其中,學生時期的作品甚至更加大膽跳躍。
北部灣1號“假山”與’桂林山水”、廣西特有的喀斯特地貌形在地域文脈上形成了呼應。與海面連城一體使建筑本身成為一處自然景觀。
“在高密度城市中創造山水意境,使自然回歸建筑,建筑不僅僅是建筑,同時也是環境本身”,這是馬巖松“山水城市”觀念的立意所在。在書中,馬巖松總結出了山水城市的六大原則:山非山水非水、留白和空兒、借景、空間綠化率、人體尺度的城市空間、隱形交通。“城市應該依據人的情感去建造,而不是為了容積率、商業數字、建造技術而服務。”馬巖松認為,中國城市化的最大問題之一在于相似的發展模式導致了如今的千城一面,同時在城市發展中對人的不關注、對人的情感的忽視致使人無法與城市溝通,城市不是為了人而設計,因此沒有靈魂,致使人難以從城市中獲得歸屬感。“中國從農耕文明一下子進入到西化的現代文明,人們覺得建立高樓林立的城市是了不起的。當我們處在這個時代末期的時候,人們開始談論人的野心所帶來的負面影響,開始談論節能、環保這些問題。‘山水城市’正是出現在這樣的大背景下,用一種新的角度談人和自然的本質關系。如果人們不僅認為應該保護自然,而是應該認識到人是自然的一部分,自然就成為了城市最重要的部分,是城市的靈魂而不是點綴”。
問及如何看待近年來中國落成的“大師建筑”,馬巖松說:“由于體制問題,中國的城市規劃由國家規劃部門負責,獨立建筑師只是做幾個建筑,很難對城市有發言權。標志性建筑建立在城市大格局上,建筑大師也無法通過標志性建筑改變一個城市的樣子,人們如何生活也并不因為這些建筑而有所改變,影響人們生活的仍然是城市的環境、交通,以及住宅區。一個體育場、一個辦公樓、
一個劇院,這些東西并不是我們每天的生活,也不能定義一個城市”。2004 年馬巖松將兩年前在美國成立的MAD 搬到北京,2005 年憑借加拿大密西沙加市“ 夢露大廈”(AbsoluteTowers)的設計方案榮獲國際獎項,馬巖松成為“中國設計師中標海外標志性建筑第一人”,同時這為他贏得了站在世界舞臺發聲的機會。無論是通過作品還是媒體,馬巖松對中國建筑和城市化發展具有前瞻性的批判態度為人所熟知,他的建筑理想常被認為是烏托邦式的空想,但他認為批判和空想是建筑師作為知識分子的社會職責。在此次采訪中馬巖松表示,在現今中國以權力崇拜和資本聚集為主導的建筑語境中,自己其實很難掌握真正的話語權,也并不存在什么話語權,他解釋說,“建筑師唯一的權力就是把自己的思想通過作品表達出來”,這些作品正是建筑師對所處時代認知的產物。不同于建筑師服務于集體意識的時期,同一個人可以創造出截然不同風格的建筑,今天的青年建筑師們獲得了與藝術家一樣的自由,他們對于城市規劃與建筑的思考和表達完全根植于個人的價值體系,社會需求的多樣性使這些個人化的獨立觀念得到認可,獲得更大的發展空間。
數座流態式的建筑向周圍延伸,利用地形起伏將人流從不同方向引入大劇院和文化藝術宮的入口。大劇院的外部坡道像是風劃過雪山所留下的痕跡。
1999 年畢業于北京建筑工程學院建筑系后馬巖松前往美國留學,期間從亞利桑那大學跳到耶魯大學,獲得建筑學碩士學位后進入扎哈·哈迪德(ZahaHadid)事務所工作時正是扎哈獲得普利茲克建筑獎的那一年,在此之前扎哈已經以獨立建筑師的身份工作了20 多年,因為作品過于先鋒而不被主流接受,也沒有標志性的建筑落成。扎哈對自己建筑理想的長期堅持深深影響了馬巖松。同樣,他的另一位老師彼得·埃森曼(PeterEisenman)也讓馬巖松意識到,相較于被主流文化接受來說,成為一位堅持自己觀念的獨立建筑師更為重要。早年參加設計競賽的經歷讓馬巖松深刻認識到誰也“無法說服一個觀點不一樣的人”,對于前來尋求合作的甲方,無論是商業業主還是政府機構,在清楚了建筑師訴求后仍持認可態度的人一定是與馬巖松達成了某種思想共識,這種共鳴也許是基于建筑觀念的,也許是基于對某種文化的解讀,這對馬巖松來說是良好的合作基礎。
大劇院內部空間運用了大量實木,一方面為大劇院觀演廳提供最好的聲學效果;另一方面,這些實木形體與白色墻面形成冷暖色調對比,透出雪山木屋特有的溫暖氛圍。
從2002 年重建紐約世貿中心的方案“浮游之島”,到鄂爾多斯博物館、重慶森林、北京朝陽公園廣場項目,以及頗具爭議性的芝加哥盧卡斯敘事藝術博物館,馬巖松通過自己的建筑作品不斷實踐著“山水城市”的宏偉構想,同時基于對場地自然文脈的精準把握,成功地讓建筑與自然產生了和諧對話。剛剛落成的哈爾濱文化中心坐落在松花江北岸的河濱濕地之中,四面環水,以開闊的江岸為背景,在合理保護與利用生態濕地的基礎上,哈爾濱大劇院、職工文化藝術宮、萬人廣場和原生態濕地景觀公園構成了一個“文化島”。以北方雪國的特有風貌為靈感,整個文化島建筑群猶如流動的、時而匯聚的冰川彼此相連,數座流態式的建筑向周圍延伸,利用地形起伏將人流從不同方向引入作為中心建筑的大劇院和文化藝術宮的入口,主入口橋則仿佛玉帶般橫跨濕地,將城市和文化中心連接起來。文化藝術宮與大劇院之間巨大的人造湖面與建筑所形成虛實對比,并借由一條橫跨其間的景觀長橋營造出空寂的禪意。大劇院的外部坡道,則猶如風劃過雪山所留下的痕跡。可以想象的是在冰雪季節,人們順著大劇院的景觀環廊攀沿而上,在建筑群的最高點將山舞銀蛇的蒼茫大地盡收眼底,猶如雪山般延綿起伏的建筑成為大地景觀的一部分,江岸、濕地綠原的纏繞交錯則模糊了自然與人工的邊界,人與自然互為景觀。通過這幅由馬巖松所勾勒的北國冰封圖,我們看到,大體量建筑的體積感被自然韻律消解,在人文、藝術與自然的融合中北國之都所獨有的性格魅力凸顯而出。
太平湖公寓設置戶外花園平臺,寬敞的平臺將公寓內部空間最大限度的延伸,與室外的自然景觀連接起來。
既強調建筑與自然的融合,又要求實現城市住宅的社區感和人在城市中的歸屬感,馬巖松“山水城市”的人居理想在北京朝陽公園廣場項目和廣西北海北部灣1 號的“假山”項目中得到了生動的詮釋。前者借景公園景觀,后者則取意“桂林山水”、借景海天色。“假山”以跳動的流暢曲線勾勒出山形輪廓,是采用常規板塔結構的巨型板式住宅,它起伏的輪廓與海岸線以及水面交相呼應,并在建筑頂層形成連續的屋頂平臺,成為居民們的公共活動空間,利用山頂空間開辟出一片自由社區。除此之外,廣西特有的喀斯特地貌形成了石芽、石林、峰林等獨特的地表景觀,并且山中有洞,“無洞不奇”。為了與此形成呼應,在這個人造的山體建筑上還有一些開洞,海景和海風可以由此滲透到城市的景觀中,建筑本身成為一座人造的自然景觀,既保證了建筑的密度,又形成了城市的新地標。
與“假山”項目不同,位于黃山的太平湖公寓則被有意隱沒在煙雨蒙蒙的層巒疊嶂之中。由于黃山變幻莫測的山地氣候,馬巖松對于太平湖的印象一直都是模糊的,也因此感受到了它的神秘氣質:“像極了古代的山水畫,從來不寫實和臨摹,一切都是隨心和想象。模糊的感覺是充滿詩意的,看不清,看不懂,所以經常會有人對著層層疊疊的山和水發呆。”這組酷似梯田又似塔狀的度假公寓散落在太平湖邊的山脊上,連接每處建筑的是自然景觀和連廊,人游走其中,步移景異。每間公寓都設置了戶外花園將公寓內部空間延伸到室外的自然景觀中,讓人最大限度地置身于自然之中,或是飽覽湖光美景、綿延群山,或是在云海中聞松濤,而這大概就是“別有天地非人間”的所在。
原先的屋頂被拆除, 改為一個木頭結構和鋼柱支撐的三角形結構, 為工作室一側增加了一排天窗。改造后的工作室, 在全天的大部分時間內都有充足的日光通過天窗和屋頂的斜坡灑向室內。
提及中國古典城市因山水位置而設置,人們寄情于景,也因此滋養出城市精神和美學意境,馬巖松表示:“中國當前城市的發展思路仍然停留在現代主義時期,仍在考慮建筑的技術和功能,考慮如何使城市更有秩序以及如何管理人,我們需要思考的是接下來往哪兒走。”今年是MAD 回到中國發展的第11 年,以10 年為一個時代的計量單位,馬巖松和MAD 度過了一個重要的時間節點。在問及對過去的總結和對未來的計劃時,馬巖松說道,盡管如今“山水城市”成為他的建筑宣言,但這10 年只是在逐步實現一些從學生時代就有的想法。在未來,他希望在繼續堅持個人理念的同時能夠用樸素的建筑手法來提升城市居民的生活尊嚴,使城市因為自然的回歸還原本真氣質,人也能夠在精神上獲得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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